相爱相杀40年,他们的故事比行为艺术更传奇
作者:外滩画报
他们同月同日生,在一起12年, 做同一部作品,也要惊世骇俗。 甚至分手,也选择在中国长城,是一场世纪大秀。 直到 22年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就在上个月,大名鼎鼎的行为艺术教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Marina Abramović)在荷兰输了一场官司,她被判要付给被告 25万欧元的赔偿金。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而原告,就是那个当所有人不管是谈起她艺术作品,还是个人感情生活都躲不开的男人——玛丽娜的前艺术家情人、灵魂伴侣、合作伙伴乌雷(Ulay)。

照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原刊于《卫报》

很多艺术圈外的人认识并喜欢上玛丽娜,都是因为2010年她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那件著名的静坐作品,再或者早一点的1988年的《情人——长城》。这两件作品都与乌雷有关,与他们的爱情有关。

玛丽娜和乌雷在Citroën van, 1977-1978.

自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行为艺术诞生以来,大众对它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艺术家们试图自残、向人施舍就是艺术吗?裸体、血腥、暴力等各种诡异阴郁的表现形式都让行为艺术变得“另类”,它似乎永远也无法从大众那里获得与绘画、戏剧、舞蹈、音乐相同的价值认知。
但这两件作品不一样,至少在这其中,人们理解到了行为艺术家正在表达的情绪。行为艺术家的爱情和普通人一样,他们有沉默,有敏感,有离别,有仇恨,有化解,有欢愉也有无奈悲痛。 
玛丽娜出生在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的一个军人家庭,父亲被军界奉为英雄。母亲则从小对她进行军事化教育,甚至半夜把她叫醒纠正她的睡姿。之后,玛丽娜离开了南斯拉夫,在世界各地流浪,长期居无定所,先后旅居德国、荷兰、巴西、美国等地,是个标准的国际公民。
她从20世纪70年代初就开始从事行为艺术工作。早年,父母的经历、战争的暴力、东正教信仰、东欧的社会主义局势都对她的创作成长构成影响,她非常善于运用身体作为创作目标和媒介,她的艺术是对自己身体和心理极限的挑战,其一举一动在行为艺术领域都可以说是先锋。

Rhythm 0, 1975

1974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表演的《节奏0》是玛丽娜“节奏系列”中最为惊险的行为艺术,也是她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让观众参与到作品中来。她事先服好麻醉药,面向观众站在桌前,桌子上放着72种道具,包括枪、子弹、口红、菜刀、鞭子等。观众可以拿起桌上的任何道具,对她做任何观众想做的事情,所有后果都由玛丽娜自己承担。 
整件作品持续了6个小时,直到有一个观众拿起手枪,将子弹上了膛,将枪口塞进玛丽娜的口中(也有一说是拿枪抵住头),这才有人制止了他,终止了作品。这期间,有人吮吸她的乳头,有人拿刀割她的小腹。玛丽娜流着眼泪站了起来,走向人群,所有的人都担心会遭到报复,于是开始四处逃跑。她最后说:“一旦你把决定权交给公众,离丧命也就不远了。”

《巴尔干巴洛克》,1997

让玛丽娜获得最高殊荣的创作是1997年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行为录像装置作品《巴尔干巴洛克》。玛丽娜坐在由1500个血肉犹存的兽骨组成的骨堆上,一边洗刷兽骨,一边低吟儿时的家乡民歌,语调充满悼亡之气,背景则是她和父母的影像投影。这件作品与玛丽娜的故土巴尔干地区的现实息息相关,寓意深刻,最终让她获得最佳艺术家金狮奖。
“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
玛丽娜曾说:“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但没办法,1975年她和乌雷相识在玛丽娜的第一个行为艺术表演时,乌雷和她同月同日生,他们很快相爱了,炽热地相爱了。
乌雷也是行为艺术家们学习艺术历史中少有几个称为教科书式的人物。他出生在德国,却活跃在阿姆斯特丹,他的艺术生涯始于宝丽来摄影师,认识玛丽娜之前,他时常带着他硕大的照相机穿梭在欧洲、美国之间旅行。
“我们好像找到了失散的兄妹一样。”他们俩人一起的创作开创了行为艺术的先河,为行为艺术开发了新的方向“我们同时是爱人、朋友、表演者,而我们的爱永远凌驾于我们上面。” 
爱情促成了两人的合体表演,也为他们带来事业高峰,尤其是对玛丽娜来说,她的创作风格进入另一个阶段。他们的一系列双人合作作品开始探讨性别意义和时空观念,而且作品主题鲜明,影响深远。

《空间中的关系》,1976年。玛丽娜和乌雷裸体,两人从相距20米的地方起步,朝对方小跑,简单擦过,重新回到原地,一次次更加激烈地冲击碰撞,半小时后,阿布拉莫维奇被撞倒在地。为了碰撞时产生更好的效果,肉体相撞时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放送。次年1月,他们还表演了升级版《空间中的障碍》

1977年《时间中的关系》 时长:17小时。他们背对背安静地坐着,两人的头发被绑在一起。

1978年《AAA-AAA》 时长:15分钟。他们面对面跪坐在地上,对着彼此大声尖叫,直到其中一人失声。

《潜能》,1980年,时长:4分钟。这是玛丽娜和乌雷在1980年横贯欧洲的作品。两个人面对面站立着并专心地注视着对方,手里还同时拉着一个紧绷的弓,在乌雷的手里紧拉着一支带毒的箭,正对着玛丽娜的心脏。由于弓箭的张力使他们的身体律向后倾斜,他们稍不留神,那支毒箭就会离弦射出,同时,通过扩音器听到的是他们心脏急剧加速的跳动声。整个作品持续四分十秒。

他们俩表演的地点则遍布欧洲的许多国家,参加了包括卡塞尔文献展、巴黎双年展、科隆艺博会在内的艺术活动。他们的关系一度就如同异首同躯的联体生物(“two-headed body”),难以分割,走过了12年,他们的感情还是到了终点,无法继续下去。
来长城分手,越走越靠近,也越来越远
但这两位艺术家当年将分手分成了一场世纪秀,大家知道《情人 — 长城》(The Lovers – The Great Wall Walk,1988)是这对艺术情侣合作的最后一件作品,也是他们分手的仪式祭礼。不论对谁来说,失去了对方也等于失去了艺术,失去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东西。
1988年,他们俩千里迢迢跑来中国的长城,一个人穿着蓝色衣服,一个人穿着红色衣服,一个从西往东,一个从东往西,等到他们在中间某个地方碰面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分手的时候。 这次长城行走最终持续了3个月,而原计划是1年。据玛丽娜说,行走长城这件作品原本是用来见证他们结婚的,乌雷也不止一次到长城为这次作品做准备。
相遇的那刻
“虽然我们已经不再是恋人,关系不再亲密,但我们都想继续把计划中的长城之行继续下去。”当他们在长城上越靠越近,他们彼此也越走越远。他们分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玛丽娜的创作方向不得已也发生了变化,而乌雷压根就从行为艺术圈中消失,也结婚了。
后来,玛丽娜曾经有过再来长城长征的愿望,但是直到2002年她依然没有成行,她说:“她没有再来中国的力量,也不知道未来是否会有。”对于一个分手地,如果能真的放下,也不见得可以坦然再去面对,何况那不仅仅是感情,还有自己人生重要的12年。 
22年后的再《凝视》
2010年,两个半月里,那场行为艺术“哑剧”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悄然无声地上演了整整 716个小时。

2010年《艺术家在现场》

每周有6天,玛丽娜都会在博物馆开门前来到表演场地,穿着相同款式,白色、蓝色或红色的拖地长裙,梳着同样的马尾辫,没有化妆,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这个姿势会一连保持 7个小时,直到博物馆闭馆。她坐在那,等着与前来排队坐下的观众一个一个地面对面凝视一分钟。

2010年《艺术家在现场》 时长:736小时30分钟

年轻的行为艺术家们也抓住这个机会,一共有1400多名观众坐下来和她凝视。有人穿上与玛丽娜一样的衣服,到现场向她求婚;有人像她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对后面等得不耐烦的观众的抱怨声置若罔闻;还有人直接坐下来用摄像机对准着她。莎朗·斯通、Lady Gaga也都慕名而来。

Lady Gaga在现场

她坐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用这样一种看上去强大且庄严的表演,回顾自己过去40年种种惊世骇俗的艺术表现,她一直强调稳定、控制、专注、情感,无论身边发生什么,镁光灯怎么闪耀,玛丽娜都没有动容。
直到有一个人,让她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和他双手紧握,随即眼泪潸然而下,这个人就是玛丽娜。自从长城之别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甚至一句话也没说。

玛丽娜和乌雷,1980

不知道当乌雷穿过玛丽娜这40年来他也熟悉的作品的时候,他在想什么,那里面有许多也曾是他们共同的作品。他最终只和玛丽娜对望了30秒钟就起身走了,留着玛丽娜还在桌前掩面流泪。旁人已经无法猜出,这段感情,谁付出多,谁获得多。

乌雷离开展馆时

相爱相杀,你都如何回忆我?
这么多年,他们分手的原因一度引人猜测。当时他们说分手是因为“艺术观念和生活上的分岐”。有人还说是乌雷出轨了。这个月22号,玛丽娜 在《卫报》撰写专栏,不知道是不是回应与Ulay的官司败诉这件事,她回忆他们分手的原因,文章标题叫 Why don't we have a ménage à trois,“a ménage à trois”是什么意思?是法语三人姘居的意思。话充满无奈,似乎是在控诉乌雷的过错。
玛丽娜说,他们俩的感情早在1984年的时候就已经无力继续了,尤其是玛丽娜在乌雷母亲葬礼举行的那天晚上,拒绝了要和乌雷生养孩子。不久之后,乌雷患上严重的腰间盘突出,不论玛丽娜怎么照顾他,乌雷总是十分嫌弃。

玛丽娜和乌雷

“汤不够咸,水不够热,他都会不开心。”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就是在羞辱我,当着我的面,和任何女人调情,护士、保姆、画廊的工作人员,任何人。”“他一次次地骗我,我非常想知道,他到底和谁在一起。”玛丽娜甚至用了人们常用的伎俩,骗他说自己和一个法国作家在一起,他们在性上非常和谐。但这个时候的Ulay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们的关系没救了。
而这次两人闹到法庭上,仍是和艺术相关。在法庭上,乌雷声称玛丽娜奇试图把自己从艺术史上抹除。在他的诉讼中,他指称玛丽娜已扣留了他的钱财长达16 年,而在他们共同缔造的创作中又没有给他合适的名声。 
6年前,他们俩再次相逢的时候,玛丽娜哭得很安静。这次,玛丽娜最终败诉了,旁人无法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对对方都有什么样的感情,这不是仇恨、和解这样两个极端的词语能够描绘的。还是拜伦写得好:“假如他日相逢,我将如何祝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作者:外滩画报(ID:the-B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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